东方文化中的“三玄”
季羡林先生在《老子在欧洲》一文中说:“德国人的天性就倾向神秘主义,他们终于找到了中国的老子。”
神秘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但凡涉及三皇五帝、三坟五典、三教九流、阴阳五行、玄学五术诸领域者,皆为神秘文化范畴,看到了吗?这些神秘文化的概念中都带有一两个数字。
当然,神秘文化不限于名称上的数字,比如隐者仙人、天人感应、奇门遁甲、占星堪舆、谶纬禁忌、炼丹养生,甚至后妃妻妾、太监外戚、武术气功等,都属于神秘文化的范畴。
本文要谈的是“传统文化中的数学”,这是一个十分庞大而神奇的学说体系,在道观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些“山医命相卜”之类的师傅们,不是说道士们全懂,至少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职业。他们常说我们这些做文字工作的:你们这些“麻瓜”,连“数术功”都不知道,还修什么道,注解什么《道德经》?
看到“数术”二字了吗?就是关于“数”的方法技术,也写作术数,被称为中华古代文化的主干内容,其特征是以“数”施术。其理论基础是阴阳五行、天干地支、河图洛书、太玄甲子数等,少不了“阴阳五行”“八卦”生克制化的数理。总之,传统文化少不了一个“数”字。
魏晋时期的文人士大夫们厌烦了的儒家经学的繁文缛节,于是转向《老子》《庄子》和《周易》,他们称之为“三玄”,而《老子》《庄子》则被视为“玄宗”。
时至今日,中国人鲜有不把《老子》《庄子》和《易经》作为“玄学”来读的,当下《道德经》的译注者,十有八九都会带些“玄学”的意味,或有意或无意。
数字是关于世界起源问题的大学问
神奇的数字文化背后隐含着人类大学问。我们先把“三玄”放在一边,来看一组神奇的数字:“142857”,它的神奇之处在于:无论如何调动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手段,其结果都是这组数字的重新组合,这组数字无论是否发现于埃及金字塔,都不失为“伟大”的发现。
列举古代埃及的数字案例,因为它简捷直观,最容易说明数字里面有大学问。雅玛文明,希腊文明,跟中华古文化一样,数字背后都暗藏着数字的秘密。
数字学,关乎世界起源。关于世界的起源,思想家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甚至离奇的答案,老子说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。其中的“一”是起始,“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神得一以灵,谷得一以盈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”。若不得一,则大地将裂天将崩 ,神将失灵谷不盈,邦之大厦亦将倾!
若按神秘文化“气论学说”,这个“一”则是一团混沌气,“二”是阴阳二气,“三”是阴阳二气,加上由此冲和而成的“和气”。有了这三气,宇宙万物由此而生。
“三玄”之一的《易经》,其八卦中的每一卦均由三个爻组成,分别代表着事物发生、成长、衰亡的三个过程。
“三玄”贯穿于“三教”之中,道教有“道、经、师”三宝,佛教有“佛、法、僧”三宝,儒教有“君、父、夫”三纲。西方的基督教中,上帝是“父、子、灵”三位一体的神,伊斯兰有“主、经、民”三元素……
西方“哲学和科学的始祖”,“西方哲学史第一人”泰勒斯,他在数学上最伟大的贡献就是“相似三角形定理”,在埃及法老的请求下,他准确测量到了金字塔的确切高度。
古希腊的哲学家们通常也是科学家,而西哲们对数学特别感兴趣,柏拉图在他创办的学园大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:“不懂几何学者不得入内”。
另一个哲学家毕达哥拉斯以“数字起源说”来解释世界的起源,他认为数字是宇宙万物的本源。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“1”是数的第一原则,万物之母,代表智慧;“2”是对立和否定的原则,是意见;“3”是万物的形体和形式,世界万物由三位一体决定,代表着稳定与和谐。
为什么先哲们都喜欢用“三”这个数字,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必然的结果?
“三”是“生”之道。在中国,“三”不仅仅是表示“多”的概数,同时也是确指,比如“三皇五帝”“三教九流”“连中三元”“三纲五常”“三光日月星”等。而老子的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,就不是简单的数字堆砌了,而是宇宙生成论。
万物从无到有,一而再,再而三,最终由“三”而生万物,照此顺序,万物由“三”而出,“三”是由量变到质变的转折点。
因此,“三”被赋予了生生之能的含义。在《老子》中,“三”是一个极富哲思的概念:圣人之治有“三宝(慈俭让)”,无为特征是“三不(上贤、贵货、见可欲)”、大道别号“维希夷”,为道奉行“三绝弃”,管理机构有“三卿”,这个“三”是老子智慧的自然流露,不是刻意堆砌的。
此后道教接受了老子关于“三”的生生观念,创造了三清、三炁、三官、三界、三十三重天 、举头三尺有神明等概念和词汇。
“三”代表圆满。亚里士多德认为,“三”代表了完整,因为“三”既有首尾,又有中部,用它祭神和斋戒是最适宜的。好比古巴比伦人把天地视为一个整体,二者又各由三区域构成。
在希伯来人和古埃及人看来,数字“三”象征着“许多”,譬如苏美尔语中的“三”就和“许多”是同义词,寄寓了人们对多福美满的美好祈愿。
为什么是“三爻”?
伏羲氏时期,中国先人开始在高台上测量日影,人们在高高的土台上树立一个杆子,在地上刻上标杆在不同时刻日影的长度,用来记录不同时刻日月影子的变化情况,这就是“卦”字的造字原理。
《易传》是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关于《周易》思想的论文集,《易·系辞下》曰:“近取诸身,远取诸物,于是始作八卦。”但是为何每一卦都由三个“爻”组成?
人类早期对世界的认知很简单,就是一黑一白,一男一女,于是人们用阴阳分别代表黑夜和白天以及两性,阴阳二爻是代表男女两性的象形符号,同时表示天地、刚柔、冷暖、日夜等事物属性,这是华夏大地的第一缕文明的曙光。
但是这只是个大致情形,一黑一白仅能代表白昼于黑夜,早中晚用什么来表示呢?
于是第三根爻应运而出,人们通过对三根爻的不同组合,来表示一天之中的不同时段,比如一根阳爻表示白天,配合两个阴爻组成三个卦象,偏向于黑夜中的某个时间段,而两根阳爻一根阴爻组成的三个卦象,则偏向于白天中的几个时间段。
同样,三根阴爻合在一起,代表子夜,即最黑暗的时刻,这就是后来的坤卦。三根阳爻合在一起则代表中午,也是最光明的时刻,后来成了乾卦。
于是这个“三”逐渐演变成华夏先贤仰观天文、俯察地理的原始依据和数字信仰。后来,“三”的含义用途和含义与时俱进,从天文地理延伸到桑麻稼穑,从国家治理延伸到日常生活,无不蕴含深刻,妙趣横生。
同样是关于世界观的学说,为何老子与易传表达的不一样
老子对世界的生成表述为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。而“易道”的世界生成论却是成双成对的出现: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”,前者是由小到大循序渐进而生,后者是倍数裂变而生,哪个才是接近事物的真相?
周易之道基于阴阳二性,太极为一,一生“阴阳”两仪,而“阴”有“少阴”“老阴”,“阳”有“少阳”“老阳”,合为“四象”,“四象”又裂变为“乾、兑、离、震、巽、坎、艮、坤”八种卦象。
在易道里,“道生一”的“一”内涵阴阳,阴阳本身又各含阴阳,因此,每一层级的“生”都是两两对出的,就这说明,离开阴阳就无以称“易道”,故云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。
而老子之道无阴无阳,所谓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,万物负阴而抱阳”,这些数字只代表着宇宙从无到有,从少到多的演化过程,并没有张载“气论”所说的混沌之气、阴阳二气,以及阴阳和合之气,当代人以气论来解读老子“一二三”的,沿袭了两宋理学观点,那不是老子思想,而是理学观念的强行嫁接。
“万物负阴而抱阳”是老子提及“阴阳”二字的唯一表述,其主语是“万物”而不是“道”,就是说,老子讲的“阴阳”是“万物”属性而不是道的属性,因此老子之道完全不同于 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的“易道”。
朱熹以“易道阴阳”的观念来衡量老子之道,因此曲解了老子之道,他说:“一便生二,二便生四。老子却说‘二生三’,便是不理会得。”“不合说一个生一个。”
这是朱熹先入为主,以“易道阴阳”观否定不同观念的门户之见:老子“做许多言语,如何无可取?……但归宿门户都错了。”
那意思是说:很可惜啊,他踏错了门户。